上周恰逢朋友造访,于是观赏三文鱼洄游又成了日程上最重要的安排。吃罢午饭,我们一行7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条通往郊外的路虽然不长,但蜿蜒曲折,盘山而上,虽然来过无数次,但那个公路边不起眼的出口,稍有疏忽极容易错过。还好,一切顺利。四十分钟之后,著名的省级金溪公园到了。
一下车,就能隐约闻到一股恶臭,那是死去的三文鱼腐烂后散发出来的气味。我们朝着小溪走近几步,远远的就能看见一条条白色的腐烂的鱼尸,由于溪水只有几寸深,许多死鱼静静地躺在河床的鹅卵石上,半个身子浮出水面,湍急的水流冲刷着这些僵硬的躯体,而更多的是黑褐色的游动着的鱼儿,它们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正成群结队地奋力逆流而上,为自己后代的繁衍做着生命旅程中最后的拼搏。
三文鱼的洄游近乎不可思议,它们在太平洋深海中生活了四年之后,便不辞辛劳万里迢迢洄游几百或上千公里返回自己原出生地,通常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溪小河,这样的导航本领让人类自叹弗如。当鱼儿们从大洋一进入淡水,它们便停止进食,凭着身体脂肪中储存的能量,用二十几天的时间在急流和险滩中逆流而上,还常常跳龙门闯险滩才能找到一处理想的产卵环境。
在高峰时段,成百上千条三文鱼聚集在一段窄窄的河道里,相互追逐争斗,雌鱼用尾巴在河底甩出一个“窝”,准备排卵,至少有4条雄鱼尾随前后,此时河水如沸腾了一般,非常的壮观。
当一切安排妥当,雌鱼开始排卵,这时,雄鱼有15-30秒的时间射精,当一团团乳白色的雾状液体覆盖在鱼卵上之后,雌鱼又用沙石将卵掩埋起来。此时,奋斗了二十多天的三文鱼已经浑身伤痕累累,精疲力尽了,它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事情,只能静静地呆在原处,慢慢地一动不动地等待死亡。
不出两三天,这些四年前出生在这里,又在无边的大海中遨游过的三文鱼,终于回到故乡,在完成了繁衍后代的使命之后,安眠在故乡的青山绿水之中。
放眼望去,河床上一片片白色的尸体,然而还有成群的三文鱼继续拼搏着,仿佛是一个正在酣战的古战场。三文鱼前赴后继,虽然它们从洄游的那一刻开始,命运就注定了目的地就是坟墓,但还是一路披荆斩棘,为的只是生命的循环和种族的延续。它们世世代代都和祖先在同一个地方出生,在同一个地方走向死亡。据公园的管理人员说,这里每一棵树木,每一株花草上都有三文鱼的DNA。
最让人惊奇的是,只有太平洋的三文鱼一生只产一次卵,而产卵后立即死亡。大西洋的三文鱼则可以多次产卵,且产完卵之后又游回大海。
为什么呢?
原来,北美东海岸有不少大河大湖,且多靠海,三文鱼无需长途跋涉便可洄游产卵,且大型河流湖泊中食物丰盛,它们产完卵之后可及时得到补充,然后顺利返回大海之中。西海岸则不同,小河小溪一路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纵深进入内陆,且多为季节性河流,河水多靠雨季补充,河水清澈,少有可供鱼类补给的食物。千万年基因的演变让这里的三文鱼在进入谈水河流的时候就自动停止进食,产完卵之后便自然结束生命,不和自己的后代争夺食物,并且让自己的躯体成为河水中微生物生长的基础,这些只为一个目的,让下一代在出生后能有足够的食物维持生命最终游回大海。
一条雌三文鱼平均可以产3000-4000枚卵,但是只有约800枚能最终能变成小鱼孵化出世,然而它们中的许多在游向大海途中又大量夭折,只有200条能够到达大海;4年后能够洄游的只有10条,其中8条又被人类捕捉,最终到达出生地的只有2条……。
三文鱼哪怕是死了之后也不得安宁,树林里的熊和老鹰们正等待着一顿美餐呢。
这就是三文鱼的一生,它们一千多个日夜的生命最后竟是飞蛾扑火般的悲壮,看着它们最后满身伤痕,逐渐腐烂的肉体还在那里追逐争斗,顽强地筑窝产卵,只不知那排卵的一刻是否也有阵痛,雄鱼4年唯一一次几秒钟的射精是否也有快感?
也许我们人类太过忧虑了,大自然的一切生命不都是这样平平常常,年复一年,一代代重复着恒古不变的自然法则吗?
我们并不需要给鱼的一生赋予什么意义,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鱼,或许有鱼的快乐,而我们人类其实要艰难一些,我们虽然不必在下一代出生后死去, 但是我们要为下一代的成长付出更多,不过我们也是幸运的,当我们的下一代展翅高飞之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享受生活。我们许多人正一步步走向人生的这个阶段,可有的人早已失去了生活的激情,有的人无所事事,有的人对未来莫名的悲伤或恐惧,然而你看看三文鱼的一生,会不会有所启迪有所感悟呢?
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谁都无法逃脱死亡,何不去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题图和内文图片:CCNews配图)